霍成疾一直看着,此时才大笑着走上前,蒲扇般的大手一把将左丘从雪地里捞起,替他狠狠拍打着背上冰冷的积雪。′2*c′y/x~s\w/.?o`r*g_
“哈哈!认清楚自己是块什么料就对了!急个鸟毛!”霍成疾嗓门洪亮,用力拍了拍左丘相对单薄的肩膀,拍得他一个趔趄,
“你小子有这心思就是好事!等把这群王八蛋送下地狱,跟我回东北!到时候,刀枪棍棒,你想学哪样?管够!我霍成疾亲自给你开小灶!”
左丘站稳,惊讶地看着他。
霍成疾浓眉一扬,声音带着一种军中无人不知的郑重承诺:“怎么?嫌我教得不够好?实在不行,叫我爹,老头子的霍家枪法,嘿嘿,不敢说无敌,但教你小子练成一块铁板身子,绰绰有余!咋样?这买卖划算吧?”
“霍家枪?!”左丘倒抽一口冷气。
霍家枪法名震北疆、几代将门传承的绝学!
这可是军中将士做梦都不敢想的机缘!
左丘连忙深深一揖:“成疾兄!霍将军厚爱!左丘……左丘幸甚至哉!若真能有幸……定不敢有负将军与霍老将军栽培!”
“少来这套文绉绉的酸话!”霍成疾大笑着又一拍他肩膀,这次力道轻了些,
“过了这雪山,以后咱就是真兄弟了!我老霍说话,唾口唾沫砸个坑!一言九鼎!”
几个时辰后,天光微亮,寒风依旧如刺骨钢针。′2*c′y/x~s\w/.?o`r*g_
低沉的号角声响起。
“整装!起行!”霍成疾的声音如同冰层开裂。
左丘几乎是手脚并用才爬上马背,每一次颠簸都牵扯着全身酸痛欲裂的肌肉,只剩一副摇摇欲坠的架子。
他落在队伍最后,紧咬牙关,脸上血色褪尽。
霍成疾眯着眼,瞥向末尾那个几乎要伏在马背上、却仍倔强挺着脊梁的身影,略一沉吟,高声却又平静地吩咐前军:“老王,前面雪厚探路仔细点,别莽撞!”
整个队伍的速度,随着将军这一声“仔细”,悄然放缓了下来。
没有人抱怨,前方的老卒们反而更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况,替整个队伍分担着消耗。
一股无声的默契在雪岭上流淌。
就在这支疲惫的鹰隼于雪线上艰难振翅之时,
千里之外的黑门关,
高大的城墙上,沐灵夏纤细却挺拔的身影迎着猎猎寒风。
她的目光死死黏在刚送来的那份染着尘土和霜气的紧急文书上,
“……辽东西南皆糜烂……京畿危殆……各道守军万难抽身……实无兵可援黑门……望尔等……死守孤城……社稷存续……在此一举矣……”
纸张在她手中发出细微的碎裂声。*e*z.k,a!n?s`h/u-._n¨e·t\
“死守……”她将这冰冷的字眼从齿缝里挤出,每一个音节都像在咀嚼着沉重的石块,“拿什么守?靠人命一层一层往上填吗?”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参军颤巍巍上前,声音嘶哑:“沐帅……朝廷……真无兵了?”
沐灵夏猛地转身,眼中寒光一闪,声音却冷得像结了冰:“没有!一个援兵都没有!大乾的每一寸墙都在渗血!黑门关,就是最后的闸!闸开了,大家一起见阎王!”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几乎要炸裂的沉痛生生压下,化作钢铁般的命令:
“传我将令:黑门关十四岁以上男丁,六十岁以下老卒,无论是否带伤,全给本帅顶上!拆除临城废弃房屋所有梁柱、门板!官仓隔板也别留!”
“所有砖石,一块不落,全搬上城头!烧饭的灶灰、油坊的存货、哪怕刷锅水都给我集中起来!凡能动弹喘气的,都上城来!搬砖、抬土、烧火!抗令者——”她停顿了一下,喉头滚动,仿佛咽下什么苦涩的东西,“格杀勿论!”
死寂瞬间被巨大的惶恐和绝望的嘈杂取代。
城下,一名穿着老旧号坎的老兵对着自己半大的儿子吼道:“狗娃,扶着你娘!去后面伙房帮着烧火!爹这把老骨头,还能在城头站一站!”
旁边一个瘦削的少年背着比他还高的木梁,咬着牙,肩膀磨出血痕也一步不停。
街角,满头银发的老婆婆用捡来的半块砖,哐哐砸着自家刚卸下来的唯一一扇还算完整的门板上的铁钉,浑浊的泪水混着鼻涕往下掉:“拆!都拆了!砸碎了给沐帅用!老头子,咱黑门关不能塌啊!”
整座关城,从城墙到街巷,彻底变成了一座在绝望深渊中挣扎嘶吼的熔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