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
街道两旁是些低矮的铺面,卖着各种日用杂货、廉价服装,空气中混杂着油烟、劣质香水和纸钱燃烧后的焦糊味。
店面不大,光线有些昏暗,货架上堆满了各种型号的香烛、元宝、黄纸,以及一些印刷粗糙的佛道神像。
候家烨显然是这里的熟人,跟隔壁杂货店的老板娘、对面修鞋的王大爷都混得脸熟。
他大大咧咧地坐在柜台后的小马扎上,跟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内容无非是东家长西家短,或是最近又涨了什么价。
萧然则多数时候沉默地站在一旁,或者帮忙整理一下货架。
他那件起球的旧西装早己被他收进了箱底,此刻他穿着候家烨找出来的半旧道袍,外面罩着一件普通的深色外套,拄着竹竿,与这市井的喧嚣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洽。
他看着那些前来购买香烛的男男女女,他们脸上带着或虔诚、或麻木、或期盼的表情,将一沓沓印着金色“福”字的纸钱递过来,换走一捆捆粗细不均的线香。
“这位老板,这平安符怎么卖?”一个面带愁容的中年富态妇女指着柜台上一叠用红线穿好的黄色符纸问道。
“十块钱一张,保平安的。”候家烨咧嘴一笑,露出招牌式的憨厚表情。
萧然的目光从那符纸上掠过。符纸上的朱砂歪歪扭扭,显然出自候家烨的手笔。
他想起候家烨曾得意洋洋地说过:“包没用的,五块钱一张,图个安慰。你指望出个布甲鞋能变成龙龟吗?”
此刻卖十块,看来是“与时俱进”了。
中年妇女犹豫了一下,还是掏出十块钱,买了一张。
她小心翼翼地将符纸折好,塞进贴身的衣兜里,仿佛那真能抵挡世间的风雨。
萧然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心中没有任何波澜。
法律给不了的,神明或许可以。
哪怕只是虚妄的安慰。
偶尔,他会从店里散落的旧报纸上,看到一些关于“银鹰藏尸案”的后续报道。
警方的调查似乎陷入了僵局,除了确认死者身份是一名失踪多日的本地商人,与王建富一样,也牵涉多起经济纠纷外,再无更多进展。
报纸的字里行间,充斥着各种捕风捉影的猜测,将ZC市渲染得如同一个罪恶滋生的渊薮。
警方目前锁定的嫌疑人是这位大老板工厂里的几个工人,虽然没有证据,但是这几人之间的陈述驴头不对马嘴。
有说老板是自己钻进去的,有说老板淹死的。
有说老板被其他几人合伙弄死的。
但离奇的是,都没有证据…
萧然只是平静地看完,然后将报纸叠好,塞回原处。
他知道,ZC市这潭水,远比表面看起来要深。
那只银色的鹰隼,与北帝座前染血的七星剑一样,都只是这深潭中偶尔翻腾出的一个血腥气泡。
傍晚,回到北帝观。
夕阳的余晖将道观的青瓦染上一层暗金色。
小道童们在院子里追逐嬉闹,笑声清脆。
玄真道长坐在廊下,手里捻着那串乌黑的念珠,闭目养神。
候家烨则在厨房里忙活着,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和饭菜的香气,为这清冷的山观增添了几分人间烟火。
他那一手炒白菜倒是不错,山里没油水,候家烨倒是腌了腊肉。
观里倒是不戒荤腥,只是定期斋戒罢了。
萧然坐在客房的窗前,窗户半开着。
右腿的钝痛在潮湿的空气里变得更加清晰。
他从背包深处,摸出那尊冰冷的正义女神铜像,放在桌上。
女神蒙着双眼,手中的天平依旧倾斜。
他伸出手,轻轻拂去女神肩上的一点微尘。
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雨虽然停了许久,但天空,始终未曾真正放晴。
就像这ZC市,也像他那颗在光明与黑暗边缘反复游走的心。
李斯的六个月刑期,很快就会过去。然后呢?
萧然的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深邃而平静。
夜风吹过竹林,发出低沉的呜咽,像是在为某些即将到来的未知,提前奏响了序曲。
明心和明月两个小道童在外面拿墨水画着符,候家烨的吆喝声又响起了。
总而言之,先吃饭吧。